你看我不到看我不到

5  一气化三清

失踪案变成杀人案，楚天虹面对案情通报一言不发。她和省厅分管刑侦的副厅长刚提了一句想把石韦案和这起案子并案侦破，副厅长便肉眼可见地沉下了脸，松弛下垂的脸颊看起来像条被抢走骨头的老狗，楚天虹后知后觉想起厅长今年要退休了，几个年龄资历差不多的副厅长明里暗里争得激烈着呢，这种关键时刻勇破大案锦上添花可以，翻案重来则绝对不行。

所以不管真相是什么，石韦都必须是李二旺杀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当得真够没劲的，一言以蔽之，丧。

“长虎，去买点吃的回来，门口的就行，”楚天虹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递给戈长虎，“大伙辛苦一晚上了，早饭我请。”

戈长虎一晚上又是咖啡又是烟的顶着没睡，这会儿舌头都是苦的，迷迷瞪瞪接过钱，挨个点了一圈脑袋就晃荡着出去了。他们重案大队边上的十字路口有两个早点摊儿，一个卖豆腐脑豆浆茶蛋包子之类的，给了钱马上能拿走，另一个卖煎饼果子，生意且还不错，总有人排着队等。戈长虎买完豆腐脑去排煎饼果子，只听前边的两个人嘁嘁喳喳议论得热火朝天，一个说你看我朋友圈了吗，昨天郊区可又出人命了，听说小两口最后同归于尽就因为男的不行；另一个说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女的特别漂亮但是作风不太好，前男友心里过不去把两口子一块捅了呢。

人民群众传播八卦的能力不可小觑，戈长虎心说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打哪儿冒出这么些个民间福尔摩斯。他懒得听这帮人满嘴跑火车，点了根儿烟打算放空几分钟，一偏头刚好发现十字路口斜对角的方向有三个人肩并着肩匆匆往前走，中间那个后脑勺上还垂着根毛茸茸黄澄澄的尾巴——是那个戴虎头帽的怪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应该追上去，但本能拦住了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等等，这三个人的动作未免太整齐划一了吧？！走路时抬腿的频率，步幅的大小，乃至于胳膊摆动的幅度全都一模一样，让戈长虎想起那种用细木条缀成一串、每个关节都连在活人身上的木偶。他心里有点毛毛的，犹豫片刻便决定当成没看见，遇上连范川也打不过的家伙自己怂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嘛。然而戈长虎“没看见”别人不等于别人看不见他，虎头帽走着走着脚下突然一顿，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扭头向戈长虎这边咧嘴一笑，还抬起手来挥挥，好像在和他打招呼，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也跟着同时停住——扭头——笑——挥手，三张脸上连嘴角扬起的角度都毫无区别。

那两张脸戈长虎几个小时前刚看过，正是现在应该还躺在解剖台上的受害者夫妇。窒息死亡的人通常表情都很狰狞，脸会肿胀成铁青色，眼球微微凸起，嘴唇紫绀，就算硬生生拗出个笑脸还是狰狞得让人当即一个寒战。他不是不想挪开视线，可眼睛像是焊死在眼眶里，眼皮也僵住了，最简单的闭眼都办不到，只能任由那三张脸得意洋洋地狰狞着，周边一切颜色都褪成深深浅浅的灰，天地间好像只有那三张脸是鲜明的。

“——哎哎问你呢，要辣不要辣？”摊主不耐烦吆喝了一句，落在戈长虎耳朵里却是不啻于洪钟大吕。他从刚才的僵硬中挣脱出来，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时，马路斜对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左手十套煎饼果子，右手豆浆豆腐脑儿，戈长虎刚进门就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大伙很快就瓜分完毕，最后留给他两手空空，戈长虎认识到自个儿好像犯了个特别低级的错误：数人头的时候忘了把自己算进去了！

楚天虹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打趣道：“办公室有泡面，要不你来碗老坛酸菜？”

吃惯了伽蓝的面谁还看得上那个！戈长虎敬谢不敏，表示再去买一份回来就行，出门便拨了范川的电话。范川大约早就起了，面馆一早和面揉面是例行功课，他边揉面边问他怎么了，声音就有点软，也有点喘，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吧，那轻微的喘息听起来像是一次漫长的前戏刚刚进入中场阶段，范川享受可又不够满足，眯着眼睛往自己身上贴的时候。戈长虎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要不是累了一宿估计当场就得硬。

“先说正事啊，我又看见虎皮帽了，就刚才，在我们单位门口！”

“没事，别理他就行，要是他主动找你说话，就当什么也没听见。”范川喘得更重了点，戈长虎喃喃骂了个操，这回他算是体会到派出所的好处了——起码派出所能早九晚五啊！晚上一块吃吃饭聊聊天，醒了还能来发早操什么的，重案大队这边忙起来根本没准儿，连离婚率都比交巡大队高一截。天天见的时候不觉得范川多好，就是个神神叨叨小老板，可是不见面的时候嘛………还真有点想。

范川那边久久没动静，久到戈长虎都快以为他把电话挂掉了，最后长长叹息一声：“要不然，你以后就跟着我开面馆好吧？保证待遇从优。”

戈长虎笑道：“嚯，这是范老板要包养我吗？”

范川也笑了，吐息清楚得好像就在戈长虎耳朵边上：“包是肯定包不起了，可能养还凑合。”

一通电话打完戈长虎心情本来已经好了许多，然而再好的心情也架不住熬夜做出来的尸检报告。两个受害人死前被虐待了很久，尤其是女性，法医在胸部和下体上发现了许多细密的出血点，最后从伤口里钳出根竹刺——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竟全是牙签捅的！

楚天虹也快速浏览了一下尸检报告，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推论，这肯定是起团伙作案，想要长时间控制、虐待、包括抛尸，最起码也要三到四个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