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衍生]伽蓝录 3.3
3 一碗荤面，不要面，谢谢
已经死了的受害人，现在活生生地坐在他家，不，范老板家面馆里，端着个大碗吸溜面汤，这画面用不着鲜血四溅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地渲染气氛就够吓人了。戈长虎想把视线调开却无论如何做不到，盯了半天才僵硬地把头强行扭到范川的方向，用耳语般的声音问他：“你说什么残魂？”
“啧，反射弧够长的。要不你自己去问吧，别直接碰到他就行，你身上阳气太重，一碰就真散了，”范川漫不经心地继续核对账目，算盘珠子之间碰撞出的声音像是某种旋律，看他似懂不懂的就又加了一句，“是魂飞魄散的散啊。真魂飞魄散，不是吓唬你的。”
怎么问？问什么？就算问了他——不，或许更应该用“它”——它会回答吗？戈长虎脑子还在晕乎乎地迟钝着，身体却已经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虽然他已经知道在结案材料里所有的受害者都会被算到李二旺名下，从看守所出来也并没跟楚天虹大放厥词，但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镜似的，石韦这条命不是李二旺造的孽。几步路的距离足够戈长虎确定自己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到底是谁对石韦下的手？
如果在近处仔细打量，那还是能看出石韦和活人的区别的。它身边笼着层淡淡的黑气，变幻不定地绕着身体流动，两只手尤为明显，像是从指尖生出两片小小的乌云。戈长虎挺谨慎地在桌子对面拉开凳子坐下，回头看范川心惊胆战比口型：“我可问了啊？”
范川微笑着点点头，心想刚才瞎几把摸貔貅是公是母的时候你胆儿不是挺大的嘛。
戈长虎转回身来：“石韦……”
“你也能看见我！……等等，你认识我？我……叫石韦？我说话你听得见是吗！”没等戈长虎问到正题，石韦倒先连珠炮似的地发问起来，情绪也十分激动，伸手便要来抓他手腕，“难道我……”
戈长虎飞快收回手，收得太猛，连着上半身都向后一仰。石韦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讪讪地停下动作低声道：“我失忆了，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所以刚才……有点冲动，对不起啊。”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咱俩也算不上认识，但是我多少知道一点你的事，”戈长虎很难把面前轻声细语的石韦和那天晚上在法医室里咔咔挠抽屉的石韦联系起来，难道残魂真的失忆了？他担心一旦刺激到它会瞬间狂性大发，于是选了种比较温和的问法，“你现在还能记得些什么？”
石韦茫然看着他，瞳孔瞬间从正常人的深褐色变成浑浊的蜡黄，嘴唇皱缩干瘪，眼球快要融化般凹凸不平，眼角冒出细细的黑气，打眼看上去就像是在公园里发现尸体那天从眼窝里爬出蛆虫的样子，戈长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这时石韦又恢复了原样，摇头道：“我总觉得有件重要的事没做，但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之前好像一直在睡觉，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快，后来又特别冷……醒了就是现在这样了。”
石韦说得没头没尾又夹缠不清，戈长虎猜测“特别冷”可能是指法医室里的冰柜。他沉吟着刚要往下问时，只听门口叮咚一响，紧跟着是范川录好的欢迎语：“伽蓝拉面，欢迎光临。”
这是……来客人了？说实话，戈长虎始终觉得伽蓝的人气实在是太少了点，每次来吃面也就零零星星小猫两三只的样子，动不动还能来个包场，怪不得范川要价那么高，要不估计早就倒闭了。他这边为范川的买卖操着心，一个颀长的黑衣人影自过道里脚下生风地走过去，速度奇快，戈长虎是一听到门响就抬了头的，可还是没来得及看到正脸，只留意到那人头上戴着顶古怪之极的虎头帽，脑后还拖着条黄澄澄半尺长的老虎尾巴，一甩一甩地在肩头荡来荡去。
这样上街肯定会被人围观的吧！戈长虎忍不住扭头多看了两眼，那人十分敏感地觉察到了，停下脚步侧脸往这边一瞥，虎头帽刺绣精美的帽檐下是张平凡得毫无特点的脸，眉毛眼睛一律都淡淡的。和戈长虎眼神对上的时候那人还笑了笑，接着便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大海抄着手惯例去问荤面素面，那人不假思索回答：“来碗荤面——不要面，谢谢。”
“来面馆不吃面，我看你是来砸场子的。”范川打着算盘凉飕飕丢出句话。
“开面馆往回乱捡东西，我看老板是个爱管闲事的。”那人也不恼，笑着接上话茬，“不过依我看嘛，这闲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管的好。”
他俩的对话明显暗藏机锋，戈长虎皱起眉头，拿不准范川是不是和神秘食客认识。他走回范川身边去，有意无意地在虎头帽坐着的那张桌子边停下，突然明白了其中关窍——这么个面目模糊的人又戴了顶如此扎眼的帽子，不管出现在哪里，人人都会记得看到过一个“戴虎头帽的人”，却很难记住他的脸，到时候只要把帽子一扔就可以混进人群里了。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挺聪明的嘛，我看比你家伙计强多了，老板你说呢？”那人冲戈长虎挤挤眼，很愉快地接过大海端来的一大碗肉，顺着碗边先咂了口汤，“要不然让大海跟我做学徒，你留下当伙计算了。”
一向好脾气的范川啪地丢开算盘，大步从柜台后面出来又把戈长虎拽到自己身后，脸色冷冷的：“我爱管什么闲事和你没关系，少把你搜魂那套用在他身上。”
戈长虎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范川扯着上了楼梯。走到半当中的时候他往下看了一眼，那人正用手从滚烫的汤里捞出拳头大小的红色肉块送到嘴边撕吃，一边嚼着一边抬头对戈长虎又笑了笑，笑出四颗尖锐如匕首的犬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