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不到看我不到

萌,嗲,欠,污,甜

[楼诚衍生]业火浮沉 6


6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雪立中宵

 

戴刀睡不惯西式大床,刚闭眼就怪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自己在污水横流的沼泽泥涂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趟,一会儿梦见自己腾云驾雾飞在半天空,脚下飞速掠过大片的黑土地、红土地、黄土地,却不见人烟,连树也没有,光秃秃的。他心里明明白白知道这是被魇住了,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身子陷在软绵绵的被褥里没法动,只眼前有点模糊光影,像在很远的地方挂了颗星星,越要看清就越是飞远。

他使劲追着那光伸出手去,终于自梦魇里挣脱,睁开眼的时候长吐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然后发现外头下雪了,大雪。雪夜的天空是明亮的灰色,雪粒无声无息笔直下落,没有了北风呼啸,深夜的承德一片死寂。戴刀披着外头衣裳赤脚站在窗口,远远能望见避暑山庄黑黢黢的剪影,像只已经死在山下的巨大野兽,蹲伏着,亿万斯年地沉默下去。

楼下的雪地里忽然有个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动了下,戴刀一惊,疑心是翻墙进来踩点砸窑的歹人,回身抄起床边的连环铳,把窗打开了往下瞄准。拔插销的声音在静夜里是格外分明的咔哒一声,楼下那人也听见了,转过身来仰脸对他笑笑,戴刀这颗心才算放回腔子里头——是荣石。可又不完全是白天那个荣石。一天一地的大雪衬着这么张轮廓深邃的脸,好似这人是雪里生长出来的,并不应该在尘世之中。

大雪天不睡觉半夜在院儿里撒什么癔症呢?虚惊一场的戴刀把那点不合时宜的赞叹给压回去,刚想关窗户,荣石已经伸出手来冲他招了招,又指指自己正前方的一楼客厅,没说话,意思很明白:我在客厅等你。

戴刀走错了一次,差点又拐进饭厅去,最后跟着微弱的光线才从侧廊找到客厅。荣石没开大灯,干燥的松木柈子在客厅的壁炉里烧得噼啪作响,他撑着头靠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貂皮大衣长及小腿,下边露出半截丝质睡裤和交叠着的脚腕,火光跳跃着在红宝石戒指上反射出夺目的艳色来。所谓任性,大概就是随便穿着只适宜踩在地毯上的拖鞋就出去踩雪,不过有钱人做点古怪的事情总是应该的,戴刀想。他过去在荣石对面空着的沙发里坐下,点一点头道:“荣少兴致真好。——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雪立中宵?”

这句诗他改了个字应景,荣石淡淡看了他一眼,把脚又往火边伸近了些:“下雪天哪来的星星,再说也没有风。睡不着还非得为了个谁,那你是为谁睡不着?”

“睡魇着了,醒了看见下雪,还以为院里是来踩点的土匪,差点开枪。”戴刀老老实实地答道。荣石笑起来:“上次看你满嘴老气横秋的江湖切口,还以为你真的是江湖人,怎么连‘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这么句话都不知道。”

戴刀摸摸鼻子没言语,过半天才问一句:“明天早上……会有很多人冻死吧?”

“天一亮就找人支棚子开始施粥,能熬到明天头晌的就能混碗热乎粥,今晚要是挺不过去那是命里该然,我也没办法。”荣石又看看外头搓绵扯絮的大雪,看这意思天亮之前大概是不会停了,“总之你尽心吧,别善事变成坏事。以前……”后半截他没说出口。火光下戴刀的瞳孔是金褐色的,深邃又清澈,连里头的人影子都看得见。荣石记起戴刀说过自己虚岁十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偶然遇见的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但有这双眼睛,他愿意相信他本质不坏。

“以前怎么了?说话别说半截啊。”

松塔在火里爆开,焦香的松子崩出来几颗,戴刀眼疾手快地伸手捞到一粒,有点烫,他剥开松子把仁填进嘴里,上半身窝在沙发里不肯动,伸脚去夹对面荣石睡裤的裤脚。这动作近乎放肆却并不使人讨厌,荣石本来有心先给他打个预防针,讲讲历年来施粥这件事里的龌龊勾当,他又是怎么下手赏罚的,这下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最后干脆一挥手:“行吧,你小心被挤着就行,离锅最好也远点。”

戴刀点点头,又往壁炉里扔了几根松柴,站起来打了个哈欠:“那我去睡了。”

荣石没言语,戴刀转身要走,迎面看见墙上大幅壁画,笔触饱满得要滴下血泪来:许多黄的白的青的人抱在一起,有老人也有孩子,都赤条条光着身体,像被火烧灼一样蜷缩着,认命地并不挣扎。背后壁炉的火光给画面镀上层柔和的光泽,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甚至欣愉的。侧边独自站立的骷髅似乎在和自己对视,眼窝黑洞洞的,让人从心里冷出来,嗓子发紧,又无法挪开视线。

“画的是什么,洋人的无常收魂?”戴刀睡意全无,立在楼梯下头盯着画问。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这幅画的题目叫《生与死》,”荣石过来和他并肩站着,偏着点头,也在看那幅画,抬手在画面中间虚虚画了一道,向左右各比划了下,“这边是生,那边是死。——你喜欢?”

“不喜欢,瘆得慌。”戴刀斜眼看他,“荣少也真……独具一格。就算正厅不挂中堂不挂条屏,哪怕洋人画的露奶子的女人也比这个好啊,谁进门看了这个不得一哆嗦?你家肯定没客人来。”

荣石大笑:“没客人不要紧,这年头诚心做客的人也没剩几个了,都是揣着牛黄狗宝来想换真金白银的。”他用肩膀和戴刀碰了一下,“就冲能说出这几句话来,你就算个难得的佳客。”

上楼之前戴刀又看了眼那副《生与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画里唯一在笑的是那个骷髅。




电视剧截图


 《生与死》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

德语:Gustav Klimt,1862年7月14日-1918年2月6日



小八卦,这位画家死于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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