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不到看我不到

洪少秋在季家享受的是伤员的VIP待遇，和新女婿上门的VIP待遇相去不远，当然，咳咳，这个理解成坐月子……也是完全可以的。早饭季妈妈就特意让阿姨给他准备了甜咸两样，甜的是红枣红糖小米粥，咸的是用鸽子汤煨软的面条，不管选哪种碗底都藏着两个荷包蛋。洪少秋端起粥碗来光明正大地要分给季白一个蛋，季白和季妈妈同时开了口，一个说“少秋你吃你的不用管别人”，另一个说“你碗里的就是你的别给我”，洪少秋笑着解释：“昨晚炸酱面吃多了，我也没觉着饿，吃不完不就浪费了嘛。虽说现在日子好了，也不能糟践东西不是。”

季家二老都是吃过苦的，听他说到不能糟蹋东西，都觉得很有道理，洪少秋偏头去看季白，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儿，隐隐约约透着坏：“再说三儿一直进进出出的……“进进出出这四个字太意有所指了，他又有意在句尾拖了个微妙的长音，二哥默默抬脸盯过来一眼，季白的表情更是明显僵硬了许多。洪少秋不慌不忙继续往下说，”帮我搬着轮椅，上车下车上楼下楼的折腾，消耗大，应该多吃点。伯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胡说八道能不能事前告诉我一声？！我他妈差点以为咱俩要当场出柜好吗！出了人命算你的算我的！季白汗都快下来了，用眼神无比愤怒地声讨洪少秋，洪少秋视若不见，倒是二哥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虽然满嘴跑火车，好歹知道心疼三儿，还行吧。

公务员年三十才正式放假，家在外地的提前一天半天走也没人会较真，毕竟是春运嘛，回家过年的火车票最大，帝都生帝都长的季白就没这个待遇，一直坚守到最后一天。年前其实大家也没心思干活，比方说季白每天早上出门想的都是同样的问题：今天洪哥和老二不会打起来吧？真打起来了我帮谁？到时候这年怎么过？还有，老大也是的，过完小年还出差，到底回不回家过年了啊？难得今年人这么全。

好在他担忧的都没有发生——这几天洪哥和他二哥看起来关系还不错，不但没有打起来，甚至能一起刷上几局游戏；而他期待的又确实发生了——季家的定海神针卡着新闻联播的开场曲进了门，对桌边的洪少秋含笑颔首，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自己家，所以毫不惊诧：“诶，来啦？”

洪少秋两个胳膊肘闲适地搭在轮椅扶手上，笑道：“大哥回来得正好，马上就开饭了。”

季白自觉接过老大手里的箱子，鼻尖上还沾了点儿包饺子时蹭上的面粉：“你是特意等饺子包完了才回来的吧！太鸡贼了！”话音刚落他腰眼上就被洪少秋怼了一记，怼完了还和季家大哥赔不是：“三儿不懂事，大哥别跟他一般见识。”季白马上乖巧点头，季家大哥微微一怔，随即意味深长地又对洪少秋笑笑，金丝边眼镜后头的那双眼睛叫人琢磨不透，洪少秋干脆也就不去琢磨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季白没太注意这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主要是这个大年夜对他来说简直太完美了。前几年他和老二在云南过年，想吃个饺子都找不着茴香猪肉馅儿的，再往前数几年老大还蹲在基层，最多年三十能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上小学的时候三兄弟倒是都在家里，但那会儿老爷子还没全退，逢年过节得下基层慰问官兵去。而且今天有洪少秋啊！父母，兄长，爱人，每个在乎的人都在自己身边那就是十全十美的团圆年，越发显得菜鲜酒醇，连亲妈的饺子都没有平常那么咸——今天阿姨也回家过年了，是洪少秋给剁的肉调的馅儿。就为这个，老爷子带头和洪少秋干了满满一杯白的，然后三兄弟跟着依次喝下来，季妈妈赶紧给洪少秋搛了个鸡腿，老大老二悄悄对了个眼神，把剩下那个鸡腿夹到季白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