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不到看我不到

萌,嗲,欠,污,甜

[楼诚]阿司匹林 6

6

那天晚上明诚做了很多梦,他也知道是梦,就是一时醒不过来。

刚开始的梦里他只有四五岁,桂姨粗声粗气骂他“小杂种”、“小赤佬”,他不敢吭声,捧着半碗又冷又硬的米饭大口大口往下吞,边吃边哭,可能是抽噎的声音大了点,后脑勺上冷不防挨了重重一巴掌,嘴唇在碗沿上磕出了血,温热腥咸地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去。

有的梦里他已经上了学,成绩一般,和那些从小就上各种辅导班的同学们没法比,他没敢告诉大姐,更不敢告诉大哥,怕他们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好失望了就不要他了,会把他送回桂姨身边,后来明楼亲自给他补了一个暑假的课,每天奖励他一小盒冰激凌,整个夏天的味道都是甜丝丝凉飕飕的。

他还梦见明楼临去法国留学之前带他去博物馆看展览,人多,怕走散了,大哥就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他很少和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紧张得满手是汗,明楼没嫌弃,每次他都以为大哥这回要放手了,可明楼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抓住他握住他,笑着低头跟他许愿,口气就像那是个正儿八经的承诺:“以后你也来法国,我们去看卢浮宫,就咱俩,不带明台,好不好?”他当时隐隐觉得把明台排斥在外不好,但“和大哥单独在一起”的诱惑实在太大,明诚犹豫半晌还是点了头,再抬头时面前的人竟又变回了桂姨,冷着脸高高举起已经变了形的简易衣架。

就在她马上要劈头盖脸抽下来的时候,明楼从后面一把推开她,扛麻袋似的扛着已经和他差不多身量的自己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哄他说“小阿诚不要怕”,可惜跑了没两分钟就开始喘。明诚被颠得七荤八素,好几次以为要大头冲下栽进地里,只好伸手去搂住大哥的腰,他遗憾地咂吧了一下嘴,要是手和腰之间没隔着那层薄薄的衬衫就好了。

这些琐屑片段半真半假,有的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还有的近乎荒诞,彼此间以光怪陆离的次序拼接在一起,然而梦境的魅力正在于此,他仔细享受每一点浮沉流连的快乐,也是因为知道这是梦。不管怎样,有明楼的梦就该算是美梦,哪怕除了明楼同时还有桂姨哥斯拉贞子和丧尸凑出一桌麻将来也是美梦,明诚在梦境的缝隙中想。

他哆嗦着从乱梦三千中被生生冻醒,发现外面正在下雪,还是那种字面意义上毫不夸张的鹅毛大雪,南方人看见就控制不住自己要扑进去打滚那种。明诚看了看表,现在刚过午夜,离他们九点多睡下的时候不到三个小时,明公馆大门口最下面那级台阶已经让雪埋得看不见了。明诚站在窗前看了会儿雪,见雪势越下越大,屋里的寒气也越来越重,窗玻璃四角渐渐结起霜花,心里生出几分疑惑,这场雪来得古怪又突然,和白天毫无征兆出现的丧尸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他踱了两个来回,决定下楼去找大哥。

明楼的房间在一楼,是个书房连着卧室的套间,昨天他坚持要睡在自己房间,明诚不肯,一来觉得楼下还是不安全,不如二楼还有个缓冲时间,二来现在这个形势两个人最好还是别分开。明楼承认他说的都对,然后指指窗户上的木板:“明台房间肯定没法住了,你屋里是单人床吧?”至于另外那个房间,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他们总不能睡在大姐床上,那也太不像话了。明诚要睡在外间书房的沙发上大哥又不肯,说沙发太短了,窝着睡太遭罪。累了一天的俩人最后呵欠连天地达成共识:今天先凑合一宿,还睡各自原来的卧室,明天就近把小少爷的床搬到明诚房间去。

半夜摸进明楼房间这种事明诚以前不是没想过,不过也就只敢想想,这回倒是生出些理直气壮的意思来。他握着门球把手拧了多半圈,侧身从门缝溜进房里,压着嗓子低声道:“大哥,外面下雪了,很大的雪,我……”他走得快,两句话的工夫已经走到里间床边上了。平常明楼睡得很浅,刚才又开门又说话的早该醒了,可是床上的人影到现在还毫无反应,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明诚的心猛地提到喉咙口,先想到的是最坏的那种可能,一时间万念俱灰:大哥会不会也……?假如大哥变成了吃人的丧尸,他,明诚,能下得去那个手吗?或者干脆放弃反抗就这么被明楼吃下肚子去更好一点?

“大哥?”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仍然不死心,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大哥!”

明楼半梦半醒地应他,鼻音像梦呓似的:“……阿诚?”他从床上坐起来,摸了好几下才摸到枕边的眼镜戴好,终于完全清醒了,“怎么了?外面有丧尸?”

太好了。明诚一颗心啪嗒跌回原位,短短两三秒里比坐了翻滚回旋720°的过山车还刺激,声音差点梗在嗓子里:“没有,不是丧尸,就是,我刚才醒了,看见外面在下大雪,冷得很厉害。”

“那还跑下来,是不是冻得受不住了?你从小就怕冷。”明楼掀开一角被子,特别坦荡,“赶紧过来暖和暖和。”

明诚犹豫着迟迟没动地方,明楼笑:“你小时候还闹着要和我睡呢,怎么,现在嫌弃大哥了?”

明诚张嘴刚说了个“我”字,就听见窗外有咯吱咯吱踩着雪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竟像是笔直奔着明楼房间来的,明楼也不吭声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拉着阿诚往门边走,又抬手指指楼上,意思是让他往二楼跑。阿诚根本没顾上看明楼的手势,甩掉拖鞋赤着脚跑去厨房拿了两把菜刀回来,硬塞给明楼一把,这时候咯吱声已经在窗根底下了,紧接着玻璃上嗒嗒嗒响了几声,像是敲门。

“会不会是大姐,或者明台?”明诚和明楼耳语。

“嗒。嗒。嗒。”

“……大姐和明台不可能不出声光敲窗子。”明楼也希望是家里人回来了,可是这个敲法让人心里没底。“以不变应万变吧。”

“嗒嗒嗒。”

——丧尸会敲窗子吗?明诚忍不住想,那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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