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不到看我不到

萌,嗲,欠,污,甜

[楼诚衍生]业火浮沉 7

Warning:可能引起感官不适,请谨慎阅读。

 

7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戴刀一早就换了衣裳,棉衣棉鞋都是最厚的,里子还挂了层老羊皮,在外头站了多半个钟点儿照样冻得鼻尖发木,下巴颏发僵,要不是临出门荣石往他脑袋上扣了顶貂皮暖帽,估计脑袋也早冻得没知觉了。搭棚子,垒灶,熬粥,这些活儿不用他亲自动手,自然有仆役长工去干,戴刀站在两三个半敞着口的麻袋边上踮起脚往远处张望,被潮水般不停涌来的人群吓着了。他不知道一个人该给多少粥,无从推算这几麻袋够不够今天的份,只是本能地觉得还是多预备下点好,便打发了个伶俐些的长工回荣家去报信,请索杰管家再送些粮食和柴禾来。

施粥的地点历年都选在城隍庙前面的空地,这处地方宽绰,甜水井也离得不远,就是没遮没拦的,又在风口上,衣裳稍微薄点的过会儿就给吹透了,上牙打着下牙格格地响。泛红的糙米和大粒玉米碴子成斗地倒进锅里,火苗舔着锅底,水眼看就要开了,黑压压的人群中激起几乎控制不住的骚动,幸亏还有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汉子挡在饥民和全承德最大的三十六印①铁锅中间——这是索杰教给他的。戴刀扯着嗓子徒劳地喊了几句不要挤一个一个来保证都能领到,没人理他,挤在最前面的都是男人,冻得红肿的手指攥紧了预备盛粥的家伙,从粗瓷大碗到裂了一半豁牙漏齿的水瓢都有,在衡量了棍棒和骨头之间的胜负可能之后抱着侥幸继续往前推搡,嘀嘀咕咕鼓励着彼此,仗着人多都想赶紧抢到碗里,最好能多弄点。眼看局面快要失控,戴刀上前两步扯掉手闷子②弯腰捏住锅沿,手心立刻被烫出泡来。他咬着牙没松手,反而捏得更紧了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把锅掀了,砸了!!妈了个巴子的谁也别想吃着一口!不信你们试试!”

他的手指很长,显得秀气,脸也嫩,本来是镇不住人的,然而戴刀狠劲儿上来的时候就是个狼崽子,眼睛瞪得溜圆往最前面那几个人身上盯,势头像是随时要把滚烫的粥锅掀翻泼在他们脸上,再扑倒在地掐住喉咙。人群沉默着平息下去,饥饿的浪头停在棚子边上蓄势,随时都可能再次咆哮着吞没这一小块暖融融的、弥漫着粮食香的宝地。饥民们连跺跺脚让身体多少暖和点的劲儿都舍不得使,互相监视着也防备着,每个人都拿眼梢儿盯着身边的人,生怕粥好了被谁抢在头里,不出声地拿肩膀互相别着,表情麻木地挤在一处,抻长了脖子往棚子里探,往锅里瞧,呼吸之间嘴里呵出白色的雾气,在他们头顶汇聚成一小片稀薄的云。

起泡的地方疼得钻心,戴刀忍着疼收回手,两手对着抄在袖筒子里跺了几下脚,激起一蓬雪沫。更后面的人听不到他的怒吼,依然向前挤着,戴刀扭头看了看锅里的粥——刚煮开,米粒在水里载浮载沉,他瞬间做出决定,叹息一声:“开始分粥吧,一人一大勺。”

人群陷入疯狂,无数手臂举着擎着各种各样的容器向那口大锅伸过来,夹杂着多给我一点行行好的哀求声。戴刀被失控的饥民推到一边,噔噔噔连退了几大步还是没站稳坐了个屁股墩儿,手掌按进雪里直没到手腕,再提起来的时候雪坑底下几团红殷殷的血痕。水泡破了,冰凉的雪贴着创面十分舒服,他站直了之后便又弯腰下去想捏个雪球在手里握着。此时最前面的大个子已经挤到锅边,右手四指扣住碗底,大拇指把住了碗沿直接弯腰伸进锅里舀,也顾不上烫不烫,小半只手都浸在滚沸的粥里。他的碗不大,就是一般家里吃饭用的碗,眼看着旁边的人用的都是海碗甚至小盆,便有些不甘心,舀满了犹自不肯走,想当场喝下去再多盛一碗,没料到仰头刚要喝的时候被后面的人使劲在腰里一推,整个人失去重心踉跄着翻倒,双手胡乱抓挠几把却什么也没能抓住,上半身栽进锅里,霎那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又立刻没了声息,热粥已经涌进他口鼻中去了。

事出突然,旁边正忙着抢粥的人冷不丁被溅起来的热粥烫到了手,大多惊恐地退开。戴刀先是措手不及,后来又被人群挡在外面,这会儿从缝隙中上前,抓住那人后心处的衣服把人揪了出来,顺势放平在地上用雪擦抹了几把。只见他整个头皮赤红翻卷,如一张草草带上的面具般将落未落,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好像有话要说。戴刀用拇指食指掐着他下颚往嘴里塞了捧雪,入手之处皮肉毫无弹性,略使点劲大片大片的皮肤就剥裂滑脱,那人用力往下吞了一口,立刻咳出鲜红的血沫子来。

戴刀头皮发麻,知道这人是没救了,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双膝上还带着雪和血,回头望望依旧滚沸的粥锅,觉得心里特别沉,喘不过气来的沉。他想把这锅粥倒了重做,然而锅边上早已又围了一圈人,许多条手臂、许多个碗向锅里伸去,没人在意这粥里刚刚送了一条人命,只是不约而同地都离锅远了点。早上戴刀也喝了粥,荣家的粥是大米小米花生红豆掺着熬的,他喝了两碗——现在那粥在胃里往下坠着,坠得他快吐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去告诉了荣石这件事,不到中午的时候荣石便来了,还带着口薄皮白茬棺材,俗称“狗碰头”的那种。他花了十斤苞米碴子的价钱雇人把尸首收殓完,才过来看看戴刀的脸色:“下午让索杰过来吧,你歇歇。”

“我没事。”戴刀犟着不肯松口,“头一天都盯不下来还行?”

“瞎几把逞能。”荣石眼神在戴刀身上打个转,最后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袖口上,“你太拿人命当个事了。”

戴刀无话可说,跟在荣石后头上了车。


①三十六印:铁锅传统计量单位,三十六印铁锅直径约为一米。

②手闷子:只分出大拇指的棉手套,如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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