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明家香 下
明诚溜出会场，开了车径自往城中最好（也就是最贵）的商场去，原本他打算通知一下店长的，想了想还是作罢，不如突然袭击的好。刚才那一番话倒也不完全是托词，产品怎么样光听自己人吹捧肯定不客观，市场反馈才是硬道理。这次的新品定价不低，和国外一线大牌差相仿佛，用料一概是最好的，光等藏红花就等了一季，要是顾客不买账，那可要赔笔大的。
虽然没人说在当面，但明诚也知道自己可能稍微把钱看得有点儿重。他用钱的地方其实没多少，自从到明家以来也不曾缺了什么，三兄弟的吃穿用度大姐向来是一碗水端平，有时候心疼他和明台从前吃过苦，还略微偏向着他俩一点儿。所以见不得亏损这个毛病大概是天生的？集团这个季度的财报昨天下午才送到明楼桌上，他分拣文件的时候顺便看了个大概，趁开车的功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明氏整体盈利状况良好，各项资产净值稳步增长，就算这款香水真赔了也不是赔不起——呸呸呸，乌鸦嘴！明诚收起外人难得一见的财迷嘴脸，对着后视镜调整了一下表情，顿时又恢复成那个温和有礼又滴水不漏的明助理了。
明家在这商场的专柜规模不小，明诚从门外一路走过来，被粉浓脂艳的醛香调熏得脑仁儿发晕，没太留意到店长看见自己时明显有点不自然，那是个瓜子脸丹凤眼的标致姑娘，明诚绕着柜台走了大半圈，她就在后面规规矩矩地跟着。明诚回身低头读出她胸口的名牌：“Molly，不用特意招呼我，”他指指柜台里面站得笔直的BA们，“你就把我当个BA好了，今天来帮忙推新产品的。”店长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明助理，你叫我曼丽就好，于曼丽。”
明诚哦了一声，先是觉得这名字不知道在哪儿听过，颇为耳熟，然后迅速和小少爷放假回来每天晚上捧着手机傻兮兮讲微信时开头那两个字对上了号，眉毛很有兴趣地挑一挑，声音压低了一点：“你认识明台？”
“就是普通朋友。”
她嘴上说着普通朋友，小脸已经唰地红到耳朵根去了，明诚也不拆穿，笑道：“那好啊，你也别叫我明助理了，和明台一样叫我阿诚哥吧？”
于曼丽大大方方叫了句阿诚哥，明诚含笑答应，小姑娘脸红得越发厉害，说自己要去仓库拿货就一溜烟跑掉了。明诚转身站进柜台，拿了瓶新的tester朝空中来回喷了几下，带着泥土气息的玫瑰香弥漫开来，还夹杂着一点藏红花的辛辣。他垂下眼睫深呼吸了一口，这香水的前调像是被压抑在心底的爱情，盛开得顽强而无望，是无人知晓却能治愈伤口的药，那时候他刚发现自己对明楼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兄弟之情，又无法说服自己放手或是遗忘，心头的那朵玫瑰就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点救赎，再回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多好啊，泥土里终究能开出被人珍惜的花。
正在柜面上试香的中年贵妇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明诚：“哟，今天新来了个小伙子呀？”
“您好，我确实是刚来的。”明诚把tester放好，微微躬了躬身，微笑道：“您要试一下今天上市的新品吗？香调很有层次，又足够特别，您应该会喜欢。”
他并不会时下BA流行的叫姐叫美人儿那一套嘴甜的话术，胜在笑容诚恳，不会过分殷勤，又确实长得好，其他专柜倒是也有用男BA的，多半脸上粉底阴影高光唇膏一样不少，和他们比起来明诚身上的男人味儿简直要溢出柜台，还带着种恰到好处的周全体贴，总而言之，他是个真正的绅士。
故而没有女人能拒绝明诚的提议，尤其是他还要亲手为自己喷上香水的时候。明诚在女顾客颈动脉附近按压了一次喷头，手指在香氛中轻快掠过，然后示意对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沾染着香气从手腕上轻轻擦过。
“这样您能比较快的闻到我们这款新品的中调，中调通常能持续几个小时，足够您日常活动所需。”指尖离开了手腕的皮肤，明诚觉得顾客好像有点儿……遗憾？
他抬手扇动空气，带来一阵微风。玫瑰香退去变成底色，乌木和沉香的痕迹渐渐清晰，和玫瑰交织在一起，令人安心，像是明家老宅里暗香浮动的空气，那些檀木的笔筒，红木的桌案，樟木的衣箱，小祠堂门缝里透出来的袅袅香烟——那是他的家。是什么人生了他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什么人养大了他，他已经把根扎在明家的土地里了。明诚抬头对着女客微笑：“中调有种坚定不移的美丽，我觉得和您的气质也很相衬——尾调您大概今天下午晚一点，或者是晚上才会闻到，如果您喜欢，可以明天来买。”
可能是他笑得特别迷人，顾客晕乎乎掏出信用卡刷了100ML正装，连惯常总会争取的小样都没提一句，捧着香水差不多是飘走了。明楼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发布会都完了，看起来你玩儿的挺开心？”
明诚回头，满脸苦恼：“唔，这瓶香水的提成就算在店长身上好了。”
“这点钱都要计较？”明楼抬手揉揉鼻子，这里的香味太多太杂，他有点想打喷嚏，“不对，我应该问，何方神圣能让你把分成吐出来？”
“咱们家小少爷的女朋友呀，”明诚眨眨眼睛，“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姑娘——大姐会高兴的。”
明楼笑着点头：“开枝散叶，百子千孙，可以都交给他了。日程表上下一项是什么？”
“午饭和午休，”明诚不假思索。他们穿过商场光亮如镜的中庭，一起走进地库，明楼在明诚拉开车门的时候拥抱了他，鼻尖磨蹭他的颈侧，从两个人的衬衫深处升腾起香草、树苔和木头的香味，那是这支香隔了一夜尚未平息的尾调。
“我也想试试香，”明楼把人拖进后座里深吻，手指从衣襟里探进去，“其实明家人身上的才是明家香，你要不要来试试我的？”
“算加班吗？”
“你的下一份工作时间是24×7，而且没有薪水，不过福利很好，”明楼摇晃了一下手指，“title是我的伴侣——怎么样，考虑一下？”
明诚捧着他的脸回应了一个吻：“乐意之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