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阿司匹林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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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冬天总是湿答答灰蒙蒙的，像笼着层散不开的尾气，哪怕全城几百万辆私家车眼下还能开、还在开的已经寥寥无几，这灰意仍然四处弥漫，绝望而死寂。
“到了？”察觉到车子在减速，于曼丽冷冷开口，抵住魏之深枕骨的枪口向前戳了戳，“别耍花样，我知道你是个惜命的人。”
魏之深两手搭在方向盘上，像个规矩不过的司机正给老总汇报路况：“快到过江隧道了，前边连环追尾，开车过不去。”他微微转过一个很小的角度，眼角余光瞥了眼后排坐着的年轻女孩儿，“要么下车用走的，要么换条路去别的隧道，于小姐你来选。”
玻璃幕墙的大楼现在和他们只隔着一条江，接近顶楼的几层灯火通明，让人有种文明世界并未远离的错觉。这一路上车辆无法通过的地方太多，只能不断绕开那些堵塞的路段迂回前进，他们从明公馆开到这里已经将近正午，如果还要去别的隧道赌运气的话……于曼丽凝视了那幢酷似军刀的建筑几秒钟已经做出决定。
“下车。”她轻巧地一偏头，“听清楚，如果有丧尸接近到十米之内，我就开枪。”
魏之深点点头，伸手去开车门，枪口始终瞄着他后脑勺，那杀意锐利如针又如影随形，他不怀疑于曼丽随时可能和自己同归于尽——痛失所爱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故而动作分外缓慢小心，打算进了隧道之后再趁机跑掉。隧道里没有灯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要他脱离了于曼丽的枪口，哪怕只有两秒，也足够他制服她，甚至都用不着动手，只要他躲到一边不出声就够了，丧尸自然会撕碎吞吃了她。
“解开腰带，”于曼丽举着枪，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命令道，“然后套在自己脖子上。”
魏之深双手举高，向前走了半步：“用不着吧？我愿意配合你……”他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的一点——于曼丽竟然真的开了枪。子弹擦着耳朵边缘飞过去，旋转的气流狠狠冲击上脆弱的鼓膜，整个脑袋都在尖锐刺痛中轰轰作响，魏之深看到于曼丽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大脑却迟迟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不好意思我打偏了”。求生欲让他唯有老老实实解开腰带绕上脖颈，于曼丽用单手把皮带穿进带扣再抽紧，又扬扬枪口示意他转身，手势和牵狗没什么两样。魏之深苦笑着道：“于小姐，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也没有这么重口味的爱好……”
于曼丽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只手上发力狠拽，皮带边缘勒着喉结往里收，魏之深的后半句便说不下去，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步步走进隧道深处浓稠的黑暗里。
明镜带着三个“笨手笨脚属算盘珠子的什么都做不好就会帮倒忙”（原话）的男人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把明公馆里的战略物资搬到了两辆房车上。
车是王天风从邻居家偷的，明诚也帮了把手，他知道哪家芳邻热爱这种改装车。他们这条街上的老别墅大概格局都差不多，前边带个面积堪称奢侈的院子，各家拾掇得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后院基本等于没有，沿着墙将将够种一排梧桐，夏天里明诚一开窗树叶就直拍到脸上来，是以车库只能挖在地下，最多能停下五六辆车，入口的坡道紧靠着佣人走的侧门。明诚领着王天风摸到靠近另一边街口的西班牙式洋房，俩人右手端枪，左手握着强光电筒架在右手腕下边，互相掩护着下了车库，发现偷车这事儿实在太容易了——原主连车钥匙都没拔，车门一拉就开。
房车不常用，明诚开始还怕电池没电，试了试能发动就打算直接开走，那边厢王天风已经找出油桶和管子，把其余几辆车的油箱给吸了个干净。明诚跳下车来，帮着又卸了三个电瓶。
“笔记本能用蓄电池供电吗？”明诚问。
“军用的可以，你们用的什么，苹果吧？苹果没试过，估计原理差不多，得有个逆变升压器，就这么大，先把蓄电池的电压升到220V，然后用夹子接上，挺简单的。”王天风比划一下，又低头去吸管子，最后一辆车油箱几乎是全满的，他猛嘬一口，汽油灌了满嘴，赶紧呸呸连吐了好几口，感觉自己嗓子眼儿里都是汽油味。
“简单？那你会做吗？”明诚想起保险箱里的硬盘，眼里升起点希冀。
王天风犯着恶心还忍不住要人身攻击一下明楼，话音里拿腔拿调地讽刺：“我？我不会。毕竟我他妈又不是你万能的大哥……”
紧接着明家哥仨里最有人样的那个就飞起一脚踹在他膝弯里，王天风简直要活活气死：“这手还是我教你的！你踢我？！反了你了！”
“一来没人看见，二来也没改口，踢了也就踢了。”明诚笑得颇为腼腆，可惜强光手电从下往上这么一照，再腼腆看着也又坏又阴，“踢姐夫肯定不行，教官么，踢一脚还是可以的。”
离开明公馆之前必须要做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又绝口不提的事，是安葬明台。
最后用了明楼房间里的衣柜做棺木，因为明台个子高，只有明楼的衣柜能让他伸直腿脚躺进去。明镜把自己床上的蚕丝被铺在里头，软而暖，明台的脸干干净净的，除了有点青紫之外就像是睡沉了一样，明镜看着看着忍不住又要哭。明楼扔下手里的园艺铲过来抱住她：“大姐别哭了，眼泪滴到明台身上，他走得也不安心。”
明镜捂着嘴，不出声地哭倒在他怀里，明楼对王天风使个眼色，俩人搀着明镜上了车。明诚弯腰在明台手腕上套了根扎头发的黑皮筋，他相信明台应该会想要一点于曼丽用过的东西在身边。
